诗文库 正文
郢州孟亭记 唐 · 皮日休
出处: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七 创作地点:湖北省荆门市钟祥市
明皇世。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。论者推李翰林杜工部为尤。介其间能不愧者。惟吾乡之孟先生也。先生之作。遇景入咏。不拘奇抉异。令龌龊束人口者。涵涵然有干霄之兴。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也。北齐美萧悫芙蓉露下落。杨柳月中疏。先生则有微云澹河汉。疏雨滴梧桐。乐府美王融日霁沙屿明。风动甘泉浊。先生则有气蒸云梦泽。波撼岳阳城。谢眺之诗句精者。有露湿寒塘草。月映清淮流。先生则有荷风送香气。竹露滴清响。此与古人争胜于釐毫间也。他称是者众。不可悉数。呜乎。先生之道。复何言耶。谓乎贫。则天爵于身。谓乎死。则不朽于文。为士之道。亦以至乎。先生襄阳人也。日休襄阳人也。既慕其名。亦睹其貌。盖仲尼思文王则嗜昌歜。七十子思仲尼则师有若。吾于先生见之矣。说者曰。王右丞笔先生貌于郢之亭。每有观型之志。四年。荣阳郑公诚刺是州。余将抵江南。𫇢舟而诣之。果以文见贵。则先生之貌纵视矣。先是亭之名取先生之讳。公曰。焉有贤者名。为趋厮走养朝夕言于刺史前耶。命易之以先生姓。日休时在宴。因曰。春秋书纪季公子友仲孙湫字者。贵之也。故书名曰贬。书字曰贵。况以贤者名署于亭乎。君子是以知公乐善之深也。百祀之弊。一朝而去。则民之弊也去之可知矣。见善不书。非圣人之志。宴豆既彻。立而为文。咸通四年四月三日记。
春秋论 北宋 · 苏辙
出处:全宋文卷二○八八、《栾城应诏集》卷四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事有以拂乎吾心,则吾言忿然而不平;有以顺适乎吾意,则吾言优柔而不怒。天下之人,其喜怒哀乐之情,可以一言而知也。喜之言岂可以为怒之言邪?此天下之人皆能辨之,而至于圣人,其言丁宁反覆布于方册者甚多,而其喜怒好恶之所在者,又甚明而易知也。然天下之人,常患求而莫得其意之所主,此其故何也?天下之人,以为圣人之文章,非复天下之言也,而求之太过。求之太过,是以圣人之言,更为深远而不可晓。且夫天下何不以己推之也,将以喜夫其人,而加之以怒之之言,则天下且以为病狂,而圣人岂有以异乎人哉?不知其好恶之情,而不求其言之喜怒,是所谓大惑也。昔者仲尼删诗于衰周之末,上自商周之盛王,至于幽、厉失道之际,而下讫于陈灵。自诗人以来,至于仲尼之世,盖已数百馀年矣。愚尝怪《大雅》、《小雅》之诗,当幽、厉之时,而称道文、武、成、康之盛德,及其终篇,又不见幽、厉之暴虐,此谁知其为幽、厉之诗,而非文、武、成、康之诗者?盖察于辞气,有幽忧不乐之意,是以系之幽、厉而无疑也。若夫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,天下之是非杂然而触乎其心,见恶而怒,见善而喜,则夫是非之际,又可以求诸其言之喜怒之间矣。今夫人之于事,有喜而言之者,有怒而言之者,有怨而言之者。喜而言之,则其言和而无伤;怒而言之,则其言厉而不温;怨而言之,则其言深而不泄。此其大凡也。《春秋》之于仲孙湫之来曰:「齐仲孙来」。于季友之归曰:「季子来归」。此所谓喜之之言也。于鲁、郑之易田曰:「郑伯以璧假许田」。于晋文之召王曰:「天王狩于河阳」。此所谓怒之之言也。于叔牙之杀曰:「公子牙卒」。于庆父之奔曰:「公子庆父如齐」。此所谓怨之之言也。夫喜之而和,怒之而厉,怨之而深,此三者无以加矣。至于《公羊》、《谷梁》之传则不然,日月土地皆所以为训也。夫日月之不知,土地之不详,何足以为喜而何足以为怒?此喜怒之所不在也。《春秋》书曰:「戎伐凡伯于楚丘」。而以为卫伐凡伯。《春秋》书曰:「齐仲孙来」。而以为吾仲孙。怒而至于变人之国,此又喜怒之所不及也。愚故曰:《春秋》者,亦人之言而已,而人之言亦观其辞气之所向而已矣。
上谏议曾统书(绍兴九年五月二十二日) 宋 · 王之道
出处:全宋文卷四○六二、《相山集》卷二五、《三朝北盟会编》卷二○三、《南宋文范》外编卷二
之道不佞,待次里社,与木石鹿豕为伍,不识治体,不闻国论。惟是区区爱君之心,实寤寐不忘宗社安危存亡之长虑。此无他,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陨,女不念嫁而忧太子之幼,亦其利害祸福有以相及,不得不然,非过虑也。金人自宣和、靖康以来,愚弄朝廷,有同儿戏,卒以陵夷我国家,迄于今而不振。方其设一谋、施一计,虽下而小夫贱隶,咸能料其将然,且曰如是者奸也,如是者诈也,已而合若符契,不差毫釐。而朝廷之上乃独断然以为非奸非诈,惟恐其奉承之不暇,以自取欺侮戮辱,而终不悔且悟,何哉?孔子曰:「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!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;既得之,患失之。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矣」。嗟乎,此言诚足以箴当世之膏肓也!去年夏,金人遣使随王伦报聘讲和。之道是时调官临安,获闻舆论有九不可一可之说,尝欲掇拾,效愚献忠,以裨庙堂末议。昼度夜思,将成复毁,曰位卑言高罪也,因止而趣装以归。行次宜兴,复念古人身在畎亩,心不忘君,如之道虽不肖,奈何窜名仕版,乃忍坐视安危存亡之几而不为一言耶?于是慨然裁书,托故人遣驿致之前吏部侍郎魏公矼,以丐有闻于上。凡半年不得报,而胡铨之书传焉。言至于此,贾谊之流涕痛哭不为过也。遂事不谏,之道尚何言哉?侧聆道路,以谓金人归我河南故地,奉还两宫,此其为策不浅。盖以今日所用之将,所养之兵,皆五路两河之人,归我以地,则不复限以尔界此疆,迟以岁月,其势必至解散。兹殆与汉军楚歌无以异也。顷自两宫播迁,天下之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,常有不共戴天之愤。而主上之所以宵衣旰食,励精政事,注意甲兵者,岂有他哉,亦欲扫除强敌,以刷父兄之辱,而光于祖宗也。夫人怒则威,威则勇,骄则怠,怠则弱。我师之不逮金人,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,而支梧累年未尝败衄者,以其素所蓄积者怒也。金人之意,若曰此不可以力胜,吾当还两宫以骄之,彼既臣妾于我,则将恃和弛备,然后可图也。兹不必以商为鉴,前日刘豫之擒犹未远也,又况包藏祸心,未易窥测其万一耶!且事固有未见其利,而先受其害者。淮西昨更兵火,井邑聚落化为炎埃。比虽招徕流亡,整葺庐舍,然馀民百无二三,所谓井邑聚落,亦皆荜门圭窦,多者才十数间,少者不过四五椽而已。自春及夏,监司守令以奉迎两宫为名,排备牲饩次舍,纤悉责具,急若星火,峻如雷霆,贫穷尽于诛求,凋瘵敝于营缮,其夺民时、劳民力,固在所不论。窃尝以一邑计,其费不下五七万缗。使金人诚还两宫,斯民正复竭膏血、鬻妻子以应所须,犹将欣然。不尔,虽食王伦之肉,何能谢哉!愚谓今日之事,殆古人所谓可吊不可贺者。请以五事上渎听览,庶几朝夕造膝之际,有献于吾君而备其采择焉。谨按鲁僖公十五年,晋侯秦伯战于韩,秦获晋侯以归。及秦伯归晋侯,将反国,先使告国人曰:「孤虽归,辱社稷矣」。众皆哭。愚以为渊圣之南来,俟其渡河,即下手疏以自讼,可乎?此一事也。谨按僖公三十二年,晋人败秦师于殽,获其帅孟明视、白乙丙、西乞术。及晋还三帅,秦伯素服郊次,乡师而哭以迓之。愚以为梓宫及渊圣到日,自天子以下素服郊次而哭,乃密谕河南所过州县,一切准此,而其供帐之类,悉去华丽采色而纯用布素,可乎?此二事也。谨按襄公二十七年宋之会,楚人衷甲。窃闻梓宫以下神榇无虑十百,愚以为委西京守臣待其将至,豫修陵寝,继遣一二大臣涖葬中,取神榇之最下者,斲而视之,然后奉安,及令诸道饬武备以戒不虞,可乎?此三事也。谨按唐开元全盛时,明皇幸东都,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。河内太守辇优妓数百,被以锦绣,饬以犀象,而鲁山令元德秀独制《于蔿》之曲,遣乐工数十,联袂而歌之。明皇见而叹曰:「贤人之言哉,河内之民其涂炭乎」!因黜河内而陟鲁山。今两宫寂无来音,而淮西一郡之民已有二十万缗之费矣。百姓足,君孰与不足?百姓不足,君孰与足?愚以为两宫宿食供顿,所经或无屋宇,乞依南郊青城故事,行下有司预办数千匹青布,临时设帐,以庇风雨,而明诏诸路勿造宫殿,勿饰器用,以重劳费斯民,可乎?此四事也。谨按《檀弓》,卫司徒文子问于子思曰:「丧服既除,然后乃葬,则其服何服」?对曰:「三年之丧,未葬服不变,除何有焉」?愚以为梓宫之还,天子哭泣衰绖,以从《檀弓》未葬之礼,可乎?此五事也。是五者虽若无补于国,安危存亡实此系焉。昔齐仲孙湫来省鲁难,既归,齐侯问曰:「鲁可取乎」?对曰:「不可。犹秉周礼,周礼所以本也。国将亡,本必先颠,而后枝叶从之。鲁不弃周礼,未可动也。君其务宁鲁难而亲之」。亲有礼,霸王之器也。庸讵知两宫来归,金人之使不有若仲孙湫者乎?愚是以知安危存亡,实卜斯举。《檀弓》曰:「子思之母死于卫,柳若谓子思曰:『子圣人之后也,四方于子乎观礼,子盖慎诸』」!孟子亦曰:「滕定公薨,文公五月居庐,未有命戒。及至葬,四方来观之,颜色之戚,哭泣之哀,吊者大悦」。呜呼,斯礼也,何可忽哉!至于金人之情伪,则愚已略见于前,及详于魏公之书。敌情之不可信也尚矣,盟如皦日,而平凉之会犹或劫之。今我臣妾于金,而金以臣妾蓄我,初无盟谊。夫以奉之者有限,而求之者无厌,此其势必至于用兵。所不可知者,特其迟速远近,而要不能免也。虽然,昔者越王句践亦尝臣妾于吴矣,而卒灭吴,以朝鲁、卫、陈、蔡执玉之君。愚以为为今日计,患在夫主上不能礼下群臣以集其能,与群臣不能辅佐主上以雪其耻,如越王之报吴,而不在臣妾于金也。不然,危亡且在朝夕。不识执事以为何如?祖宗积累至难,宗庙社稷至重,惟执事其为国家念之。干冒威严,无任战慄。
陈戬太常少卿制 南宋 · 李正民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五三六、《大隐集》卷二
敕具官某:昔齐仲孙湫适鲁,犹秉周礼,知其未可动也。朕当艰难之际,未尝不谨于礼。故比虽裁损溢员,九卿之列皆罢,而太常之官独存焉,岂非隆礼而重本哉?尔儒雅自将,操行无玷,台僚省户,皆所践更。其贰奉常,以掌郊庙朝廷礼仪之事。虞舜命九官,于伯夷作秩宗,曰:「夙夜惟寅,直哉惟清」。盖不如是,不足以交神人也。往祗尔职,尚勉厥修。可。
进续修太常因革礼表 宋 · 葛胜仲
出处:全宋文卷三○六六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一二○
臣等窃考左丘明传《春秋》,以礼为释经之例,某人某事曰礼也,某人某事曰非礼也,若此类甚众。而其他记礼特详。韩宣子见周礼在鲁,则知周之所以王;齐仲孙湫见鲁秉周礼,则知鲁未可动。臣等于是知为天下国家者,不可一日废礼如此。庄公有非礼之举,则其人谏以必书;周王有非礼之宴,则戒其臣以勿籍。于是又知先王之时,凡礼文之事,无不载之简册也。周王享士会,设殽蒸焉,士会不知其义,归而讲求三代之典礼,以脩晋法;昭公如楚,孟僖子为介,至郑不能相仪,及楚不能答郊劳,归乃讲学,苟能礼者必从之。于是又知古之有官,君子耻不知礼盖如此也。鲁昭公如晋,自郊劳至赠贿无失礼,女叔齐曰:「是仪也,不可谓之礼。礼所以守其国,行其政令,无失其民者也」。赵简子见太叔,问揖逊周旋之礼焉,子太叔曰:「是仪也,非礼也。夫礼,上下之纪,天地之经纬,民之所以生也」。二子可谓知礼乐之本末矣。然制度文为,虽礼之末,舍此则安上治民之意无以寓,则所谓礼之文者,岂可不载述以诏后哉!区区春秋之时,犹谨礼如此,况在承平盛大之世乎!本朝太祖皇帝始命大臣约唐之旧,为《开宝通礼》。天圣中,王皞等又为《礼阁新编》。其后贾昌朝等复加编定,名曰《太常新礼》。嘉祐中,欧阳修等为《太常因革礼》百篇,自建隆迄嘉祐,蒐裒纪述,罔有遗逸,而自治平之后盖缺焉。恭惟皇帝陛下天纵睿智,照临万邦。既已体神出道,而制为一世之礼,掩迹三代矣。其在有司,亦欲著明而不没。爰命礼官编次因革之实,自治平至政和四年,续为一书,十四部,展条目皆视欧阳修之旧。臣恭承神旨,相与撰次上进。臣等愚昧懵学,大惧不足仰称明制,姑不敢废职守而已。干冒天威,无任待罪陨越屏营之至。